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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里之外,日本東京都千代田區,東京海上保險大樓內,山下敬吾坐在辦公桌後面,正仔細讀著剛進來的報告。


東京車站 

千代田區原是幕府時代大名和家人居住的地方。當時,東京還叫作江戶,大名們必須送人質在此居住,自己也要每隔一年,在這裡住上一年。
明治維新之後,千代田區蓋起了許多政府機關的大樓、軍營和操場。後來,由於地方太過於狹隘,政府機關搬去了別處。日本政府將這塊土地,賣給了岩嶇家庭。而岩崎彌太郎,也就是三菱重工的創辦者。
在岩嶇家的經營下,千代田區蓋出了許多的商業大樓。很快的,千代田區成為日本最重要的商業區。一九二二年時,全國三分之一的大企業,總部都設在這裡。
山下所在的大樓,位在千代田區的北面,距離東京火車站只有兩個街口。他所工作的公司,在東京海上保險大樓的西側,租了兩層樓。門口,只是簡簡單單的掛了一個寫著『東亞社』的招牌。看到這個招牌,是一點也沒法子推測他們是在從事那一個行業的。但是,大家都知道,這是東京最重要、最昂貴的地區,能在這裡開設公司,一定是有點來頭的。
 
正當山下快看完由中國送來的最新情報時,電話響了。
他一手拿起了電話,眼睛還是繼續看著桌上的報告。他對著電話筒反應式的說:『莫西莫西,山下。』
聽筒中傳來一個女人的的聲音,她說:『莫西莫西,山下先生。頭兒要見你,你能過來嗎?』
山下收回了在報告上的目光,他當然知道『頭兒』是誰。這樣被打斷工作,他有點不高興:『現在嗎?』
那個女人回答道:『是,請馬上過來吧!』
山下很勉強的說道:『是,我明白了。』
他掛了電話,站起身來。他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報告,心想,只好回來之後再說了。他走上樓梯,朝著『頭兒』的辦公室走去。
頭兒的名字是鹿子木員信,他是日本政壇上有名的右翼份子,東京帝國大學的教授。不為人知的是,他也是山下任職的『黑龍會』情報部的部長。『黑龍會』的內部組織,除了人數較少之外,完全和日本政府組織一樣。有人認為,這是他們打從一開始,就想控制日本政府的明證。
 
山下的任職的情報部很小,可是他們在世界各地有數以千計的關係人,大多數的關係人,並不知道他們在為『黑龍會』工作。他們只曉得,天皇需要他們的幫助,而且,他們可以得到很優厚的報酬,對他們來說,這就夠了。
鹿子在東京領導的情報組,是整個情報網的核心,由世界各地發來的情報,都在這裡彙整、對照、分析,最後呈報給議事團。由議事團作最後決定,是否要將這些情報,轉給日本政府的相關部門。
山下負責的是支那組,自從支那事變爆發以來,他變得十分忙碌。每天都要在下班之後,留在辦公室好幾個小時,才能處理完一切的事情。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,反而十分興奮,支那問題在延宕多年之後,終於到了最後解決的關頭。他確信,這是帝國開展未來的第一步。
 
山下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。他聽到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:『進來。』
他打開門,看見鹿子教授正站在一個大窗子前,背對著他,看著外面。
他清了一下喉嚨,說道:『教授先生,您要見我?』
鹿子教授好像從沉思中覺醒過來,他轉過身說道:『是的,是的』他走回他的大辦公桌,坐在皮椅上。他揮了揮手,對山下說道:『請坐。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。』
山下心中明白,所謂的『商量』,就是頭兒有事情交待他去辦的意思。他低頭說道:『教授先生,請吩咐。』
鹿子教授點燃了他的煙斗,吸了幾口。辦公室裡,頓時充滿了高級煙草的香味。他若無其事的說道:『兩年前,我們接觸到一個叫作中村梅太郎的學者,他是由山本昌南教授介紹給我們的。他說他擁有一個巨大的秘密。這個中村提出了很多的證據,是關於清國時代,太平天國所埋藏的巨大財寶。議事團覺得天國之寶真實存在的證據很充沛,如果「黑龍會」能將天國之寶搶先開掘出來,對於我們的前途,以及帝國的前途,都會有重大的影響。他們命令山本和中村立即著手進行,無論如何要將它找出來。』
鹿子教授吸了幾口煙,他繼續說道:『最近發生的支那事變,給了我們一個絕妙的機會。在軍部拿下南京之後,山本和中村也到了南京去。』
他回頭看著山下,表現出悲傷的樣子,用比較低的聲音說道:『但是卻發生了不幸的事情, 上個星期,當他們在南京郊外進行工作時,兩個人和護衛的士兵,都消失的無影無踪。』
山下有點不滿他問道說:教授先生,這麼大的事,身為支那組的組長的我,怎麼一點也不曉得呢?』
鹿子教授抬起下巴,目光沿著鼻樑看著他說道:『這是議事團下的決定。他們直接指揮著山本教授。』
山下咽下了一口口水,也咽下了他的不滿。
鹿子教授似乎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,他繼續說道:『我們必須要對這件事作一個解決…』
山下插嘴說:『這個天國之寶,是真的嗎?』
鹿子教授有點不耐煩,他用教訓的口氣的口氣說道:『我想議事團是不會弄錯的。』
山下低頭說道:『是。』
鹿子教授從桌上拿起了一個厚厚的卷宗,遞給山下。他說道:『議事團將這件事交給了我,我希望你能竭盡所能,把這件事解決掉。』
山下雙手接過了卷宗,放在膝上。
鹿子教授說道:『這是所有那個中村提出的資料和報告,請你好好的研究一下。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,明天會有一架陸軍的運輸機送你去南京。』
聽到了這麼突然的命令,山下的心頭一震。他抬起頭看鹿子教授,他只看到教授面無表情,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他。
他決定一句話也不說。
鹿子教授說道:『你的身份是帝國陸軍部的情報少佐,目的是執行軍部的一項重要任務。你出去的時候,前臺有一個信封在等著你,裡面有你的命令,旅行證件,還有一封陸相親自簽署的信,請所有相關單位,與你全力合作。』
山下決定他還是要再問一個問題,他問說:『找到了天國之寶之後,我應當如何處理?』
鹿子教授回答說道:『你什麼事也不要做,立刻直接向我報告。而且,』他深深的看了山下一眼:『你要確定,除了你之外,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。明白嗎?』
山下站起身來,拿著卷宗,深深的鞠躬:『是,一切都明白了。』
鹿子教授站了起來,出乎山下意料之外的,伸出手來和他握了一下。他說道:『山下君,那就一切拜託了。』
山下有點感動,他從來未受到頭兒如此禮遇過。他又深深的鞠了躬,才轉身離開。
 
回到了他的辦公室,坐在桌子的後面。他突然有點恍惚起來,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奇怪的夢,馬上就會醒過來的。可是,他的眼神落到了桌面,那個厚厚的卷宗,實實在在的擱在他的桌子上。
 
如果有人以為山下是個文弱的書生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他身高一米七六,比一般的日本人要高出許多。他擁有一付厚實的肩膀和一雙強壯的手臂,這和他多年來苦練劍道有相當大的關係。他的父親只是一個薪水階級的小職員,可是為了培養他,不遺餘力。從五歲開始,就送他去劍道館學習。
在求學的過程中,每週三次劍道館的練習,他從不缺席。多年下來,已經贏得過無數的大小比賽。他的師傅覺得他具備了深厚的潛力,必須要兼顧器械和身體的鍛鍊,這些武術相輔相成,也是以往武士們都要學習的科目。在他師傅的誘導下,高中的時候,他也開始練習柔道和空手道。
大學時,他的苦練得到了輝煌的成果,連續三年,奪得全日本高校劍道聯盟的大賞。他的外表和體格,很自然的吸引了校園中許多女生的目光,但是他從來不屑一顧。因為,他覺得他先要作出一番大事業,遠比男女之情來得重要。
山下在東京帝大主修法律,在班上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。這樣的人,當然會引起『黑龍會』的注意,大學一畢業,他就被網羅進了『黑龍會』的東亞社工作。
『黑龍會』一向只用最優秀的人才。
山下在帝大的時候,也受過完整的軍事訓練,由於他擔任實習幹部時的優良表現,還曾經被頒授過『領導統御』優等獎。但是他並沒有選擇進入軍界,因為他痛恨日本軍部的官僚作風,他覺得在『黑龍會』工作,更可以發揮他的長才,為帝國的將來作出貢獻。
雖然從來也沒有實地從事情報工作的經驗,他卻並不擔心。他覺得這是一個將他所學所長,加以印證的機會。他的心中,只是有點不確定,這件事是否真有其事,值不值得他去花這個功夫?
他嘆了一口氣,退一步想,至少,他可以去一趟支那。雖然身為『黑龍會』東亞社支那組的組長,熟稔漢字與北京話,他卻從來也沒去過支那!
 
山下翻開了卷宗,開始研究其中的文件。很快的,他就被其內容所吸引住,也開始感受到這件事可能帶來的重大影響。
真是難以置信! 他對自己說。這可能是日本通往霸權的鑰匙。如果天國之寶真的埋藏了這樣的財富,日本可以輕易的擴張一倍以上的軍力,英國、美國都不再會是對手,可以將他們都逐出亞洲。
『八幡一宇』可以真正的得到實現。
當他讀到和最近的支那事變有關的記錄時,他驚異的發現,整個事件的真相。
雖然身為支那部的部長,他一直和其他的日本人一樣,被日本軍部蒙在黑暗中,以為這是場懲罰殘暴華軍的正義行動。日軍以堂堂之師,擊破華軍、驅逐赤匪,其目的是取得東亞之和平。
他現在才明白,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。
整個事變是早就計劃好的,
駐紮滿洲的關東軍,故意挑起了與二十九軍的衝突。一旦華軍反抗,日軍立即擴大事端,並發表聲明,指責華軍挑起衝突,並開出令人無法接受的條件,使得事件無法解決。
此時,支那人反日情緒早已沸騰,必會逼使南京中央有所動作。南京中央是無法控制北方的,連軍隊都無法進入。南京中央政府控制的是整個長江流域。因此,最有可能發生衝突的地方就是上海。因為是列強矚目,又有眾多日本利益的地方。
一旦華軍攻擊,日軍立即反擊,奪下上海之後,立刻攻擊南京,並控制南京附近所有地區。
山下的額頭冒出了汗珠,他不禁讚嘆,多麼完美的一個計策!
而一旦控制了南京以及附近地區,天國之寶也成了囊中之物了。
他早先的不滿已經完全散去,這樣一個龐大的計劃,當然要嚴守秘密,無論是敵友,都不可以泄漏,否則就不可能成功。
他覺得興奮起來,他抹去額頭上的汗。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已經順利達成了。現在,山下敬吾,一個薪水階級職員的兒子,被選擇來完成這個計劃,並交與決定帝國未來命運的權力!
想到這裡,他覺得有點頭暈。
他想要站起來,把窗子打開,對外大叫:『我就是決定帝國未來命運的人!』
可是他知道,這件事至死也不能告訴任何人。甚至完成了計劃之後,他的名字也不會再被提起。連歷史書上也不會記載的。
『多麼的遺憾哪!』他想著。
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他告訴自己。人的一生,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呢?不,絕大多數人的一生,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有的。
他抬頭看著窗外,天色已經暗了。他走到窗戶旁邊,透過窗子可以看到,街燈下,已經滿是下班回家的人潮,一波波的朝著火車站的方向移動。
『一群笨蛋!』他在心理罵道。一輩子大概只看得到掛在面前的事吧。
他決定今天早點離開辦公室,晚一點再讀卷宗裡剩下的文件。他得去為明天的旅程,準備一點東西。
他想,回家之前,他應該為自已慶祝一下。
他決定,就到那家他最喜歡的中華麵館去。也許,吃完之後,還可以去酒館來上一些清酒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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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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