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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教授繼續說道:『日本在一九三一年強佔了東北,他們整整花了五年的時間經營,才將一切穩定下來。去年夏天,他們才佔領了北平和河北地區,怎麼會有餘力在南方再挑起一場戰爭?他們已經在上海擊退了國軍,按理說,他們應該穩住北方,守住上海,休養生息,反正他們也知道,時間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,在佔領區經營的愈久,基礎愈是穩固。反正國軍也沒有力量反攻,只有任他予取予求。可是,他們出了上海,溯江而上,直奔南京。他們為什麼這麼匆忙呢?』


日軍進入南京

楊教授說道:『我以為,原因在於,他們真正的目標不是北平,也不是上海。從一開始,就是南京。因為,天國之寶埋藏在南京附近。』
楊教授的話像一顆炸彈爆發一樣,把江上校和張欣都驚呆了。
雖然楊教授對戰局的分析,別出新裁,聽起來十分有意思,但是,如果說這一切,都只是為了天國之寶,一個沒有人能證實的傳聞,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。
屋子裡陷了一片沉靜,江上校和張欣都不知道說什麼好。
楊教授繼續說道:『我們必須考慮一件事,日本的野心不只是想征服中國。他們想獨霸亞洲,這裡面就有個問題,他們來侵略中國,列強不過是嘴巴上抗議一下,沒有任何實質的行動,畢竟他們覺得是你們東方人自己打自已。可是如果把戰場擴大到亞洲,這就牽扯到英美法荷的利益,他們決不會坐視。日本雖強,以他們現在的國力,也還沒有辦法和英美法同時宣戰,同時,背後還有個俄國在那裡虎視眈眈。日本是個島國,除了人之外,資源極其有限,只有擄取中國,佔領中南半島和南洋,才能提供他們足夠的資源,讓他有爭奪亞洲霸主的本錢。這就陷入了兩難,不動手,沒有這個本錢,一動手,說不定就落入了四面楚歌的僵局。』
這時候,桌上擺著的菜油燈閃了一下,屋子裡頓時暗了下來,原來是燈芯燒得短了,江上校有點失神的拿起了一根小竹籤,把棉芯挑長了一點,屋子裡一下子又亮了些。
江上校心情沉重的回味著楊教授的話,他親眼看過戰場的殘酷和慘重的死傷,讓他覺得有點憤怒。一向以為是兩個國家的較量,不過是入屋行竊未遂,強盜殺人的鬧劇而己。
楊教授說道:『軍事機器需要龐大的資金來運作,如果找到了傳說中的天國之寶,日軍便可能發展出足夠的實力,來與英美抗衡,讓他進行下一步的計劃。』
江上校憤怒的問道:『不過你自己也說過,這個天國之寶,不過是個傳言。日本軍部怎麼可能憑藉著一個傳言,來冒這麼大的險呢?』
楊教授回答道:『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此。它僅是個傳言,因為從來也沒有人找到過。而現在,你也看到了,那個日本人中村在這裡出現,他十分篤定天國之寶存在。而且,他和日本軍方搞在一起,這就是個明證,他們的目的,就是要找出天國之寶。客觀的來說,太平天國於一八五三年定都天京,清軍在一八六四年攻下天京,前後十多年的功夫,太平軍橫掃江南,最盛時期,佔據了半個中國。學者一直不明白,太平軍很少守住攻下的城池,往往像流寇一般,搶掠一番就棄城而去。一般的解釋是他們的軍力不夠,無法分兵固守。也許,他們的目的只是廣積財富,目的達到了,當然會轉移到下一個地方去搶掠。』
『傳言中,太平天國累積了大量的財富。這個我是相信的,江南向來是中國最富庶的地方,太平天國施行的又是公有制,一切財富都要交出來公有。清軍攻下天京之後,傳說曾國藩允許清軍大掠三天,他自已就運走了好幾船的金銀珠寶。以至於有人說,他在太平天國之後解甲歸田,是因為他已經得到了,好幾代都享用不盡的財富。』
『但是,我相信,當時天京城中,雖然有許多財富。真正的好東西,早已經藏到了別處,所以才有天國之寶一說。日本軍部一定是拿到了確切的證據,才會下了大本錢,一路溯江而上。對於天國之寶,他們是志在必得。』
張欣問道:『你說這個叫中村的,跟這件事大有關係嗎?』
楊教授點點頭說:『不錯,我覺得他是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。他一定還有事沒說出來,要找尋真相,只有從他身上著手。』
江上校臉色漲得通紅,他罵道:『這個狗娘養的,這所有的一切,都是因他而起。我把他給斃了!』
楊教授和張欣沒敢接話,一時屋子裡陷入沉靜。
大家的思緒,都環繞這個超乎常理的新發現,絞纏不休。畢竟不是每一天,每個人,都能碰上這麼一件重大的事情。而且,他們也許是世界上少數幾個,真正知道真相的人。
張欣終於開口問道:『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?』
他並沒有特別的向那一個人提出這個問題,因為,他實在不曉得下一步是什麼。
楊教授說道:『我們一定要阻止日本軍部的計劃,絕不能讓他們找到天國之寶。最好,我們把天國之寶找出來,用這個寶藏來資助抗日戰爭。』
『如果這個寶藏的數量,大到日本軍部都相信,足以讓他們可以用來對付英美,那麼用來對付日本是綽綽有餘了。』
江上校徐徐的站起身,他在屋內踱來踱去。他雖然聽進了楊教授所說的一切,真正要根據這些話來作決定,還是一件困難的事。比起一個虛無縹緲的天國之寶來,他有太多眼前的事要考慮。
江上校終於對楊教授說道:『我有我的命令,我的任務是對敵進行騷擾破壞。我一個支隊也許作不了許多事,可是所有的「忠義救國軍」加起來,就是一股可觀的力量了。這是一場消耗戰,我們的目的是敵消我長,一刻也不能放鬆。我沒有辦法分出人力來,幫你去找這個天國之寶。』
楊教授擺擺手,他說道:『我完全明白。但是,我覺得這件事是值得一試的,畢竟關係重大,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。要進行這件事,其實不需要多少人。一定要暗地裡進行,如果大張旗鼓的幹,不但會引來日軍的注意,更可能引起其他不相干勢力的干擾。』
江上校明白他說的是什麼。戰前不久,因為張學良發動的『西安事變』,國共進行了第二次合作,其中的一個結果是共黨軍隊被接納編入國軍。在陝西的共軍編成了『八路軍』,而在江南各地,當初圍剿之後留下的一些共產黨部隊,都一股腦編成了『新四軍』。除此之外,其他還有很多打著抗戰旗幟的游擊隊,互不相屬,有的根本就和土匪沒什麼兩樣。
在這種情況下,像江上校這樣的指揮官,除了去面對日軍之外,都還得多留一個心眼,看著自已的背後,免得給吃了。
楊教授說道:『我不需要很多人,如果你把這個日本人交給我,再給幾個護衛,也就足夠了。』
江上校考慮了一下,他提起了另一件事:『再過幾天,你就得過江去重慶。那裡有時間辦這個事呢?』
楊教授無所謂的說道:『這件事遠比我去重慶來得重要,除了巨大的財富,這也是個重大的歷史學發現。我可以讓別人帶著學生們走,我自己留下來,等到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重慶。』
江上校又考慮了好一會兒。終於,他看著楊教授和張欣說道:『好吧,我就讓張中尉幫你,這幾天下來,你們也已經很熟了。其他人力,由張中尉視情況決定。不過我要說一件事,如果這個日本人想逃走,或是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,馬上除掉他。縱使我們找不到這個寶藏,也不能讓他再落入日本軍部的手裡。明白嗎?』
張欣站起身,立正說道:『是。隊長。』
江上校又說:『還有,今天說的話,對什麼人也不要提起。我可不想把這件事弄得沸沸揚揚的。』
楊教授站起身來,他向江上校彎腰一鞠躬,說道:『謝謝您的支持,如果我自己不相信的話,我是不會來問您的。』
他們轉身離開了江上校的屋子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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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,他們一起來到了中村被關著的地方。
張欣和警衛說了,他們把門打開,讓張欣和楊教授進去。
一進屋,他們看見中村抱著腿坐在竹床上,他沒站起來,連頭也沒回。張欣看得出來,他的臉色並不友善。
張欣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傢伙,聽了楊教授的話之後,想到中村原來是這一切大亂的根源,他更是恨不得一槍把他給結果了。他忍住了沒說話,抱著手就站在門邊。
楊教授走了過去,坐在他床邊問道:『你還好嗎?』
中村的情緒突然爆發,他一字一句的說道:『我怎麼會好?我被像趕牲口一樣趕來趕去,這裡東西難吃極了,這床上還有虱子,咬得的我一晚睡不好….』
楊教授沒等他說完,打斷他的話說道:『好了,打開天窗說亮話吧,我已經搞明白你為什麼來這裡了。』
中村眨了眨眼,可是閉上了嘴。
楊教授把昨晚他跟江上校說的話,跟中村重覆了一次。
張欣看到,中村只是坐著聽,他一句話也沒說。可是,他不時望著楊教授,臉上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,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。
楊教授說完之後,盯著中村。過了半晌,他才開口說道:『我說得沒錯吧?』
中村看著楊教授,他的眼神裡含著淚光。他終於點了點頭。
張欣憤怒的說道:『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這件事,死於非命嗎?你難道一點良心也沒有?你不過是個給強盜帶路的馬仔。』
中村抬起頭來,他的臉色暗了下來,他說道:『這不是我的錯,我只是想要把天國之寶找出來而己。』
他轉向楊教授說道:『你所說的大部份沒錯,我並沒有去跟日本軍部聯繫。我只是跟山本教授說了這件事。我離開南京後去找他,是因為他是日本有名的歷史學家,在日本學界也很活躍,我想他應該有辦法幫我進行這件事。他看了我的研究資料之後,非常的高興,他說,他可以找到人贊助這件事。我當時並不知道,他是「黑龍會」的成員。』
 
『黑龍會』,是當時日本最有勢力的一個地下組織。在一九○一年成立,原來的宗旨,是暗地裡在中國東北活動,協助日本對付蘇聯,它的名字,也取自於中國東北的『黑龍江』。
從一開始,『黑龍會』就以愛國心為號召,它的中心思想,信奉的是『八幡一宇』,也就是說,天下都應該臣伏於天皇的統治。再加上秘密幫會的吸引力,網羅了許多冒險家和投機份子加入。到了一九三○年代,『黑龍會』的會員已經達到了一萬人以上,包括了高階軍官和內閣官員,其勢力已擴張到可以左右日本政局的地步,有人甚至稱之為日本的地下政府。
雖然『黑龍會』的勢力無遠不屆,但是他的組織仍舊是保持著極度的隱密。但很清楚的是,沒有人敢違背『黑龍會』。大家都很清楚,『黑龍會』只重視結果,對於如何達到結果,是無關緊要的事。
 
中村低頭說道:『山本教授並沒有問我,他直接就去找「黑龍會」。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,讓他們相信了天國之寶的事。後來,他跟我說,有一群人是有錢的會社老闆,可能有興趣贊助,要我親自去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報告一遍。他們的興趣,很明顯的在於這個寶藏的價值,他們問我,能不能估計一個數字?我當然做不到。但是,我提供了一些當時清廷每年收支的情況。一直到後來,我們開始收到贊助款項後,山本教授才告訴我他們是「黑龍會」的最高議事團。他們早就對中國有所打算,只是需要資金來執行而己,這件事可能就是他們尋找的答案。他們在日本軍部和政府裡都有人,當最高議事團批准了這個計劃之後,就交由日本軍部去執行。而且,他們會提供我們一切的協助。』
『你說的有關南京的事一點也沒錯,不過,我並沒有建議他們這麼做。我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卒子,我的價值,只是帶著他們去找天國之寶而己。去年八月,我們正在準備去南京附近,暗中進行調查。山本教授跟我說,他們有確切的情報,支那軍可能會在上海攻擊日本駐防軍。「黑龍會」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,他們會將支那軍擊敗,然後擴大事件,攻下南京,然後一舉解決支那事件。』
『山本教授說,「黑龍會」的原先的估計是只要幾個星期,皇軍就可以控制南京地區,我們就等到拿下南京之後,再進行我們的計劃。』
『當然,後來事態的發展,你們也都知道了。上海的事情一拖再拖,我聽說「黑龍會」的高層對此十分憤怒,曾打算撤換掉陸相。上海的事情結束之後,日本軍部的意思是事件到此為止。「黑龍會」不斷的對軍部施加壓力,才逼著他們打到南京去。這整個事情一拖再拖,我們也是幾個星期之前,才從日本飛到南京的。因為軍部說雖然打下了南京,但是控制不了附近地區,對我們的安全無法負責。我覺得他們是將勝利太過於誇大了,事實上,他們軍部跟本沒有足夠的人力,控制所有的佔領區。最後是最高議事團直接下令,無論如何要開始行動,我們才得以成行的。』
中村嘆了口氣,他說道:『我對一切的事情都很抱歉,但是,「黑龍會」早就有佔領中國的計劃,我只是碰巧在這時候出現,而天國之寶也許讓他們下了最後的決心,將時間表提前。我不是軍人,也對這些事沒有興趣,我是個研究歷史的,一心想做的,只是找出太平天國的寶藏而己。』
楊教授覺得鬆了一口氣,中村的話證實了他的推論。不過,現實的情況,卻更加的急迫了。他問道:『你和山本教授都不在了,「黑龍會」還會繼續下去嗎?』
中村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,他說道:『你不知道這些人,我和山本教授都不重要,他們是不會放棄的。他們一但知道我們失蹤,馬上就會再派別人來,這點我很確定。也許,那個人已經到了南京都說不定。』
楊教授和張欣互看了一眼,事情也許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。如果,另外有人在外面尋找天國之寶,這就不光是將藏寶地點找出來而已,這將會變成一場奪寶戰了。
楊教授好奇的問道:『如果他們另外派一個人,他怎麼會知道天國之寶在那裡呢?』
中村說道:『他們不是傻瓜,我所有的研究資料,他們手上都有一份。過去這一些日子裡,我們每一個星期都要呈交一份進度報告。他們很清楚事情的進展。』
楊教授說道:『話雖然是這樣說沒錯,不過,你這麼多年的研究成果,不是短時間就可以搞清楚的,不是嗎?』
中村看著眼前的空間,眼色露出了恐懼,他說道:『這些人不但心狠手辣,他們也有很聰明的人為他們效力, 你是不會明白他們的力量的。』
楊教授似乎聽明白了中村的意思,他陷入了沉默。
過了好一陣子,他才說道:『你是否願意將所有你知道的事,告訴我們?』
中村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,提不起一絲精神來。他從來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,他腦海裡各式各樣的思緒此起彼落,其中包括,萬一『黑龍會』發現了他的現在情況,會不會下手滅口!他覺得喉嚨發乾,他不曉得他們會怎麼對付他,不過他相信,那一定不會是件愉快的事情。
中村終於說道:『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裡,如果我的合作,可以洗去我的一些罪孽,我很樂意將我所知的一切說出來。但是,請千萬不要說出去,「黑龍會」對叛徒…』他突然打住,說不下去了。
過了一會兒,他清了清喉嚨,說道:『天國之寶本來就是中國人的,我從來也不想將它據為己有,』他臉上又露出了憤懣的表情,『我唯一的願望只是將它找出來,証明那老糊塗是錯的。我願意幫助你們找到它。』
楊教授說道:『我們感謝你。請問你知道天國之寶的確切地點嗎?』
中村有點忸怩,他回答說道:『不,我並不知道確切的地點。但是我知道個大概。我的研究中發現了很多以往不知道的資料。只要再花一點時間,在現地堪察一下,我相信就可以找到了。』
張欣大聲的說道:『什麼?你不知道在那裡?原來你是個騙子。你騙完了「黑龍會」,現在又想來騙我們了嗎?』
楊教授的反應並沒有那麼劇烈,雖然十分失望,他只是對中村說道:『好,那我們怎麼開始著手?』
中村有點窘困,他慢慢的說道:『很遺憾,我也沒什麼辦法,因為我所有的筆記都留在了南京。』
聽到了這句話,楊教授和張欣都出乎意料之外,啞口無言,不知說什麼好。楊教授終於說道:『為了你自己著想,我希望你說的都是實話。』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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